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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只要有地區發展不平衡,就難以最終杜絕地區歧視。“窮”絕對不是一件好事,更不是美好道德的源泉,相反,它只是刺激普遍人性中的普遍弱點:嫌貧愛富。

          深圳龍崗警方是政府所屬的執法部門,今年3月份,竟在轄區內懸掛橫幅“凡舉報河南籍團伙敲詐勒索犯罪、破獲案件的獎勵500元”,地區歧視赫然在目,令人難以置信。

          4月15日,兩位河南籍人士遠在鄭州向龍崗警方提起司法訴訟,驚動輿論,有朋友認為此舉做秀,意在吸引眼球。我的看法是,即使做秀,此類官司也值得打,打得贏要打,打不贏也要打。只有人人形成“秋菊性格”,強勢部門才能在百姓面前低頭,兩者之間才有可能形成正常關系———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”。社會公正不是長官恩賜的,也不是小民乞求的,而是一個一個“秋菊”起而抗議,一場一場官司“打”出來的。平民纏訟,尤其是纏強勢部門之訟,在過去要被譏諷為潑婦刁民、世風日下,在現代恰恰是公民意識覺醒的標志。

          但是,具體到地區歧視這一觀念,即使官司打贏了,河南人就能在全國改變他們被歧視的命運嗎?我的看法不樂觀。原因在于,地區性歧視在人類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,并不植根于知識分子容易想到的文化“基因”或“國民性”問題,而是植根于人性的普遍弱點,這一弱點的起伏消長,是與社會發展不平衡聯系在一起的。

          我出生在上海,這個城市有一個公開秘密,也是這個城市的不文明標記:全城歧視蘇北人。上個世紀50年代,有兩個強力因素對蘇北人有利,似乎能抵消這一地區歧視:接管這個城市的南下干部不少人操蘇北口音,來自蘇北紅區;從1949年到1976年的國家總理周恩來,操一口淮陰口音,愛看江淮戲,蘇北得不能再蘇北,全國民眾家喻戶曉。事實證明,強力因素無濟于事,政治歸政治,歧視歸歧視,生活的“污泥濁水”照樣奔流。上海的市民生活并不隱諱這一現象,但與主流意識形態的階級論不合,官方出版物始終不能正視。倒是兩個外國人,一個來自美國,一個來自德國,對這一現象發生研究興趣,以此為題撰寫社會學博士論文,在學界頗得好評,其中一位德國學者我還認識。

          我插隊在河南,求學在西安。到西安后,發現一個城市奇觀:半城皆鄉音,滿目河南人。不久即發現,河南人再多,在西安還是被歧視,原因很簡單:他們大多是災荒年景的流民,以及流民的后代。

          這時我才想起在河南的經歷,被歧視者內部,還有更細一層的地區歧視,豫西人看不起豫東人。原因也相通:豫東自然條件惡劣,一旦發生災荒,豫東災民順隴海線向西流動,先經過豫西,后到達西安。而在上海,被歧視的蘇北人內部也有類似現象:揚州一帶的蘇北人看不起鹽城一代的蘇北人,甚至認為蘇北人在上海的不良形象是被后者敗壞的。原因驚人地相似:一旦發生災荒,鹽城阜寧一帶的災民順運河南下,先經過揚州,再渡江到上海。

          鹽、阜相比揚州,不僅在地理上更“北方”,社會經濟發展更落后,流民進上海后能夠找到的職業更低賤,由此被認為更“侉”,更粗野。發現地區歧視在中國普遍存在,一度使我心緒難平;再看到被歧視者內部居然繼續劃分地區歧視,則使我沮喪無言。

          后來到哈佛大學短期訪問,發現地區歧視在美國白人內部也存在。查爾斯河北畔的劍橋市,隱隱看不起河對岸波士頓地區的愛爾蘭人社區。我因為貪圖房租便宜,恰好住進了那個社區,卻因為聽力不好,實在聽不出一河之隔的英語有什么口音差異。我曾請一個愛爾蘭裔的美國教授林琪以放大的口型,夸張的口氣,演示她的祖籍口音,才勉強聽出一點差別。令我驚訝的是,那個地區受人尊崇的肯尼迪總統,并不是出身在查爾斯河的北岸,而是遭人歧視的南岸,恰好就在愛爾蘭社區。他去世后,按美國規矩為前總統建立的肯尼迪圖書館就建在我住處不遠的海邊,腳一抬就到,我曾無數次在那里留連。

          可惜總統歸總統,歧視歸歧視,這就和周恩來的政治魅力無助于緩解上海對蘇北人的歧視差不多。林琪告訴我,這一歧視緣起19世紀中葉那場著名的馬鈴薯災荒,愛爾蘭人大批來北美新英格蘭地區乞討求生,地位低下,招人嫌棄。20世紀90年代愛爾蘭總理訪美,還特意要求在哈佛廣場的空地上塑造一組饑民哀號求救的銅像,以紀念那個可怕年月。林琪還告訴我,隨著愛爾蘭社區社會經濟發展,這一歧視正在淡化,相比她記事的童年時代,現在已經好多了,幾乎可以忽略不計,以致我要求她演示愛爾蘭口音時,她沒有絲毫不快,而是以開玩笑的心態在講解一個歷史故事,以及地區歧視發生的根本原因了。

          只要有地區發展不平衡,就難以最終杜絕地區歧視。這是一個令人很不愉快的現實,之所以不愉快,是因為它最終與一個“窮”字相連接。“窮”絕對不是一件好事,更不是美好道德的源泉,相反,它只是刺激普遍人性中的普遍弱點:嫌貧愛富。普遍人性普遍存在,地不分東、西,人不分黃、白,只要有地區發展不平衡,就會有河南人問題,蘇北人問題,乃至愛爾蘭人問題。而愛爾蘭人故事告訴我們的是:地區歧視當然不可取,更不能放縱這一觀念蔓延到執法、司法行為,但只有從根本上消除地區發展的失衡,才能最終消解這一丑惡觀念。在這個意義上,我贊成“發展才是硬道理”,只是這個發展不能僅限于經濟,應該包括文化,文化發展中最重要的一環不是改造“國民性”,而是實施實實在在的教育機會平等;還應該包括政治發展,政治發展中最重要一環是司法公正,在最終克服地區發展不平衡之前,首先要做到也可以做到的,是“法律面前人人平等”。

          作者:上海大學文學院教授朱學勤黃華

          posted on 2005-04-24 22:06 噼里啪啦的世界 閱讀(1091) 評論(0)  編輯  收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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