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冬天的一個夜晚,吳開車送我回去。
那天也是心情極好, 聽著吳放給我的音樂,輕輕地哼了一會兒,把頭歪在坐椅上,突發奇想地問吳:“如果有一天,我和你的父母同時掉落水中,你會先救哪一個?”
那是一個老得掉牙的題目。出這種問題的人真應該給他頒一個諾貝爾獎,以表彰他對人類感情事業所做的“杰出貢獻”。我想。
也只是隨口說出來,沒經過大腦的一句話, 更不是什么建設性的話題, 吳卻一下子認真起來。他手握方向盤,望著前方的路,沒有笑容地:“你要聽真話嗎?”
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,“ 當然”,便收起了慵懶的笑容, 我也認真了起來。
吳沉吟了一下:我說真話你可別不高興呀。他側轉頭看了我一眼.
不會,我哪有那么小氣?我嘴上如是說,臉上的表情卻沉了下來。因為我已經猜到了他的答案。
果然,“我會先救我的父母,然后再去救你。”吳說。
我的心一涼,良久良久才說出一句話:“等你救我的時候, 說不定我已經被水淹死了。”
吳也沉默了一下, 低聲說, “對不起, 瑜。”
我扭頭去看車窗外燈火闌珊的夜景, 靜靜地問一句:“如果我離得近, 他們離得遠, 也要先去救他們嗎?”
“是的。”吳不敢看我, 聲音卻仍然很堅定。
那我們就趁早分手吧, 因為, 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。 我不遐思索地說。然后握住車門的拉手, 冷冷地命令他停車。 沒等他車停穩,我就跳了下去。原以為吳會不顧一切地從后面追來, 結果沒有。聽著他發動車子駛去相反方向的聲音,在寒風中,我的淚一下子涌了出來。原來愛情竟是這么經不起考驗的東西,前一秒鐘兩個人似乎還水深火熱地在愛著,這一秒卻輕易地分開, 說分開就分開了……
回到租房的住處,我一口氣喝了兩罐在路邊的思達超市買的藍帶啤酒。即使是自己做錯,我也會勇于成全那份錯。我就是那樣的人。 得之我幸,不得我命, 有什么大不了的? 我安慰著自己, 但一顆心卻不知為何輕輕地抽痛了起來。我坐在床頭, 伸手掩住面孔, 淚水從指縫間流了出來,一滴一滴, 打濕了墨綠色的牛仔褲。
次日早上,我茫然地睜開浮腫的雙眼,無精打采地起床。在上班的途中,突然從背后伸出一只手,緊緊地抓住我的胳膊,將猝不及防的我“嘩”地拽轉身, 我驚得花容失色,天吶,有人打劫,再定眼一看, 卻是吳。
“你想干嗎?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了。”我冷冷地道。心里卻像開了個口,照射進一束夏日的陽光,霎時溫暖了起來.
先上車再說,吳不由分說地拖著我向停車的地方走去。我試圖掙脫他, 但他更加用力了。路邊開始有行人在看我們。我只得乖乖地順從他上了車。他替我關上車門,沒有放音樂,有幾分鐘我們誰都沒有說話,車里的空氣令人窒息。
吳先打破沉默,我們別再彼此折磨了,好嗎?都不是小孩子了,何苦呢?
成熟的人也會犯幼稚的錯,我心里暗暗說一句。
那好,就再給你一次機會,重新選擇一次,我說,聲音里竭力不摻一點感情。聰明的吳, 一定能聽出我暗藏的期待。他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。我們兩個都清楚。
“現實中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, 你們永遠不可能同時掉落水中。” 吳說。
萬一發生了呢?我強詞奪理。其實我心里比誰都知道, 這種事是絕不可能發生的,就算發生了, 也不會落在我頭上。我只是在檢驗吳,對我感情的真假和深度。
“絕不可能發生。”吳撫摸著我的長發,臉上的表情錯綜復雜。
我抬抬胳膊,打掉他的手,一言未發地推開車門,抬腳欲下車。吳一把抓住我,將我按回在座位上。
“瑜,你一定要這么殘忍嗎?”他嘆氣道。
“現實本來就是這么殘酷,殘酷的人生,充滿著殘酷的選擇。到底你是向左走還是向右走?”我堅持地問。
吳趴在方向盤上, 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。我幾乎伸手要去擁抱他了,但又抑制了內心的沖動。這種時候,我決不向他妥協,我是個有原則的人。 我要讓吳知道,我在他心目中永遠是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。
吳終于抬起頭。“那好……” 他說,我屏住呼吸,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,“我會選擇先去……救你!”他一字一字艱難地說出來。
我咬咬嘴唇,一抹不易覺察的微笑流露眼角。
“這是真心話嗎?”我溫柔地問道。
“是, 真心話。”吳突然哽咽起來,他把車座調成傾斜的角度,身子向后重重地倒了下去, 然后, 他抬手掩住了臉。
我身體斜過去把他的手挪開, 驚見一大滴眼淚正從吳的眼角滑落。吳哭了。
天吶,你這個傻瓜,你為什么這么傻呢?我頓時傷感起來。 掏出紙巾給他擦淚,吳的眼睛紅紅的布滿了血絲,昨夜大概和我一樣,內心也倍受煎熬吧?我不禁柔腸九轉,眼睛也濕潤了。
“瑜,求你了,以后別再出這樣的難題給我。” 吳嗚咽地說道。 吳是個孝子,他是奶奶一手帶大的,父母并未給過他太多的關愛,但他卻始終無原則地孝順著父母。我喜歡這個有情義有責任心的男人,我想和他過一輩子。
“你這個傻瓜, 不但傻而且笨。” 我輕輕地說。 兩只手臂環繞上去,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,將頭慢慢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說,“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嗎?如果換作是我,面對你和我的父母同時掉落水中的場面,你猜我的答案是什么?”
是什么?吳停止了悲傷。
“如果你和我的父母同時掉落在水中,我會先去救母親,然后是父親,最后是你。”我閉上眼睛,停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:“如果這時候你已經沒有呼吸了, 我也決不會選擇獨活,我會陪你一同沉下去,陪你一起去另外的世界,永遠不拋棄你。這才是最好的答案啊,你知道你所犯的錯誤在哪嗎?就是兩邊都是你至親的人,你誰都不能拋棄。拋棄父母的人,我會看不起他,因為他根本就不配做人,而拋棄妻子的男人能值得女人去信賴并托付終生嗎?你看你,兩邊都不討好,兩邊都要得罪,真是笨得可以。
吳傻傻地聽著,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這時,我突然想起了什么,微笑著問吳,“你會游泳嗎?”
“不會。”
我大笑起來。“我也不會。” 我仰起頭,四目相對,吳也忍不住笑了起來。我們笑彼此近乎幼稚的行為舉止。笑出了眼淚。
那是2005年12月的一個早晨, 在鄭州的某個街頭, 晴朗的天空下,有一群鳥兒平展著翅膀從我們的頭頂上輕輕掠過。它們在我的心中留下了聲音, 剎那間鋪展開來的快樂卻又轉瞬間化為悲傷的聲音。那是預言我們即將分手的聲音。只是當時沉浸在愛中的我們都輕易被蒙蔽了。
如果時光能夠再倒流, 我不會還想著去考驗吳。 很多時候愛情是經不起考驗的,也經不起細細地推敲。
“如果我和你的父母同時掉落水中,你會先救誰?”出這個題目的人肯定是個瘋子,他讓我這個向往轟烈愛情的人差一點被毀掉。我們還是自己先學會游泳再說吧。至于愛情,就讓它在心里悄悄地發生又悄悄地熄滅,留下殘缺的美好便罷了。還能多求什么呢?
posted on 2006-07-22 18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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